张丽军:如何与文学经典同行
张丽军:
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暨南大学出版社总编辑,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茅盾文学奖评委,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广东省现代作家研究会副会长、广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出版《乡土中国文化重建与新农民想象》《“当下现实主义”的文学研究》等10余部著作。
从乡土书写到时代命题,勾勒出当下基层创作的鲜活图景。近日,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茅盾文学奖评委张丽军来青参加青岛市作家协会的“作家的写作课”,他以乡土作家的创作实践为切入点,探寻文学在时代变迁中的力量与方向。
文学的刻度和城市文化建设密不可分。文学就是城市重要的文化名片和人文褶皱,这样的名片是大家向往的,这样的精神肌理是一座城市的底气。在张丽军看来,青岛的魅力一方面在于大海的浪漫诗意,另一方面在于人文精神的价值。在20世纪30年代,青岛就是顶流文化人向往的栖息地,留下了诸多名人故居和影响深远的美文著作。当代的青岛文学界依然闪耀着熠熠生辉的精神光芒,这对于推动一座城市的文化发展具有不可小觑的力量。
刷屏时代更需深度阅读
记者:在一个八面来风的数字化时代,我们该如何与文化经典同行,让文字成为精神的“瓦尔登湖”?
张丽军:一本本书“风云际会”,构建了一个人博大的精神版图。在这个数字化时代,很多人沉迷于手机阅读,甚至越来越多的人形成从短视频获取碎片化信息的阅读惯性。在这一语境下,深度阅读尤其是经典阅读显得更为重要。实际上,阅读应该是一种精神的愉悦和审美的愉悦。阅读的快感应该是一种深度体验,一种有效、有益的静心体验。
我认为,孩子从小学开始或者更早的幼儿时期,就应该接触唐诗宋词。系统阅读,背诵李白、杜甫、白居易、骆宾王等诗人的作品,可以形成中华传统文化熏陶下的成长历程。浸润经典的传统文化可以为终身阅读打下基础。
我一直在大学工作,大学生的经典阅读不同于中小学生,偏重于思想对话和精神碰撞,才能培养大学生丰厚的、高纬度的精神世界。读书要博览与精读结合,应该有独特领悟,细心涵咏,观照现实。
学校、单位、作协、图书馆、书店等公共文化机构打开了另一个“阅读空间”。尤其在大众文化空间,公益性的文学经典阅读和领读可以引导阅读者进入一个悦读、悦心的精神维度,形成全民阅读的良好文化氛围。比如,在青岛,除了书城和新华书店,还有不少具有特色的书店。良友书坊这样人文气质浓郁的个性化书店,摆放着很多古今中外的文化书籍,非常耐读。这里还经常举办知名作家和学者的读书分享会,这对于提升城市的书香气质和市民的文化含金量大有裨益。
世上最好的事就是读书。我曾经出过一个书单供大家参考。比如,初中读物推荐《简·爱》,做一个有尊严的人。高中读物推荐《平凡的世界》,用音频听《平凡的世界》,如痴如醉,影响很大。《瓦尔登湖》《沙乡年鉴》等生态文学也是我喜欢的,在书中进一步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思考如何过简朴的生活,却拥有丰盈的内心。《巨流河》让无数人为之感动。经典系列推荐四书五经。我的枕边读物有《诗经》《论语》等书籍,入睡前读书,这是极其珍贵的个体化精神旅行和美妙至极的思想充电。当然,我在空余时间也会手抄经典,体悟中国文化的深厚与博大。
文学从乡村再出发
记者:您写过《乡土中国现代性的文学想象》《文学何以走向农民——赵树理对当代文学的启示》等乡土文学研究作品。您在研究这些作品时,家乡和过往经历对您的创作有什么影响?当下又该如何书写乡村文学?
张丽军:“一切都要从乡村出发,一切终将归于乡村。”这是我在《重新从乡村出发》中提出的观点。
新时代山乡巨变的文学书写需要新主题、新形式与新形象,但“新从旧来”,需从千年乡村根性文化与百年乡土文学传统中汲取养分,才能写出兼具时代性与历史深度的作品。人类文明文化都是从乡村出发,一步步走向乡镇、城市、大都市,成为不同民族、国家文明文化的核心支点。
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社会发生了历史性巨变。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加速发展,小型现代农耕机具取代人力、畜力,从整体上建构起中国式的现代农业技术装备体系和现代农业生产生活方式。乡村在新时代中国现代化征程中、在人类现代化文明发展史中的价值和意义在哪里?不解决乡村的历史定位,不阐述清楚乡村之于人类文明文化的未来价值意义,我们就无法分析和论述乡土文学的未来及其意义价值问题。
事实上,乡村面临的问题是人类现代化的全球性问题。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思考和阐述中国乡村未来命运和价值问题,就有了一种更深层、更辽阔的世界性意义和价值。
中国乡村之于中国文化、文学,的确具有一种中国式乡村审美、中国式乡村情感、中国式乡村哲学世界观的独特意义价值。这需要我们以一种更长远的大历史视野来审视和思考中国乡村,在探寻千年中国乡村根性文化价值的同时,书写具有新时代中国山乡巨变特征的乡土文学,传承、转化和建构一种独特的中国乡村哲学美学,打造具有乡愁内涵的中华民族情感共同体。而这正是书写新时代中国乡土文学的使命与价值之所在。
《八路军唱歌》的红色影响力
记者:日前,青岛市作协主席铁流的新作《八路军唱歌》在《黄河》发表,您与之对应的评论同步发表。请问这部作品对新时代红色文学创作有何影响?
张丽军:《八路军唱歌》是一部“用心”的作品,是一部充满了“生机和烟火气”的作品,更是一部有蓬勃生命力的作品。它赓续了现代文学以来的创作传统,并在此基础上挖掘出新的叙事内容,采用了地域风景美学的审美形态,为抗战文学书写提供了新的审美向度。
自1931年“九·一八事变”起,中国人民进行了长达14年艰苦卓绝的反抗日本侵略者的斗争。从现代文学一直到当代文学,反映抗日战争史成为中国文学的重大题材,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红色文学作品。《生死场》《铁道游击队》《吕梁英雄传》等作品从正面战场、敌后游击、根据地生活等不同的角度,近乎全景式地反映了伟大的反法西斯战争历史,构筑了几代中国人的集体记忆。这种书写抗战的文学传统一直延续到当下,并持续产生具有强大影响力和感召力的文学作品。
铁流是一位创作成绩突出、有影响力的作家。他创作了《靠山》《烈火芳菲》《一个村庄的抗战血书》等大量反映抗战历史的非虚构作品。2025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铁流围绕根据地“戏剧抗战”历史新创作的中篇小说《八路军唱歌》可谓正当其时。
《八路军唱歌》在叙事上发掘了以往小说很少表现的新题材、新内容。我认为,除了叙事内容的创新,铁流还在小说的叙事手法上大胆开拓。小说的情节相对来说并不复杂。事实上,越是简单的情节就越考验写作者的叙事技巧,否则很有可能使小说流于平庸,损害小说的审美性。在这一点上,铁流并没有简单地处理小说的叙事。他在《八路军唱歌》中通过多元叙事视角的灵活运用,既增强了小说的历史感,又在情感、细节的“褶皱”中发现了历史的温度。
铁流的新作《八路军唱歌》延续了他以往的创作题材和创作风格,将历史镜像与地域风景美学较好地结合在一起。小说既忠实地记录历史,又在审美性方面突出作为文学作品的特点,对抗战历史进行了新的审美创造性书写。《八路军唱歌》在内容上关注到尚未受到足够重视的戏剧抗战历史,复活了一段尘封在历史中的集体记忆。它的意义就在于,它使后人真切地感受到那段风云历史,让生活在革命“第二天”的读者清晰地认识到“全民抗战”的意义。
文学的价值在于审美。文学作品通过叙述为历史赋予了独一无二的美学的价值。《八路军唱歌》在见证抗战历史的同时,也呈现出鲜明的地域风景美学特征。首先,《八路军唱歌》通过运用多种地域性意象拓展了小说的审美空间,延宕了读者的审美体验,丰富了文本的可解读性。其次,铁流在文本中使用了大量的地域性方言俚语和生活用语,令整篇小说充溢着浓厚的地域风情和生活气息。《八路军唱歌》将历史性、地域性与审美性恰当地结合在一起,具有强烈的地域风景审美价值。
铁流在《八路军唱歌》中将历史性与艺术性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增强了小说的艺术感染力,提升了作品的感召力。铁流继承了革命书写的优良传统,又在地域风景美学话语的烛照下实现了新的突破,丰富了新时代红色文学的创作,为红色记忆的赓续提供了一个新的审美样本。(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 崔燕)
青岛日报2025年8月19日7版
责任编辑:孙源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