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太阳还没照进窗棱,莲山脚下的农妇,便脚踩板凳摸索着上了墙头。她将一缕缕嫣红的小叶从枝头掐下,爱怜地放进竹编的小笸箩。
而此时,波光闪耀的黄海之滨,刚刚靠岸的渔民,将大筐大筐的黄鲫子鱼运至岸上。他团团转的影子和跳跃的阳光,把七八点的渔港衬托得春意盎然。
再有两小时,这来自日照五莲山的地之鲜,和来自大海的海之鲜,将在某一刻邂逅,交融,诉说久别的情愫。
为了这场“鲜味”的重逢,它们足足等了12个月。
不时不食。在什么样的季节,感受什么样的食材带来的营养和体验,这从春秋时代便已有之。
在日照,一盘香椿拌黄鲫子鱼,便在初春的餐桌上,演绎着“不时不食”的生活智慧。
雨前椿芽嫩如丝
“椿”寓意长寿,象征着幸福美好。香椿,因叶有特殊香味而得名,又叫香椿芽、香椿头等,每年农历三月正是采食椿芽之时。香椿叶厚芽嫩,绿叶红边,芳香十里。人们采之烹之,调剂成不同的美食。
“门前一棵椿,青菜不担心。”一句谚语,道出人们对春天不同的理解。
古时人们生活拮据,食物匮乏,特别是开春时节,青黄不接的日子是最难熬的,门口的荠菜、香椿等野菜,或许是人们填饱肚子不可多得的选择。所以,每当家门口的香椿开始发芽了,农人们能饱肚子的日子眼看着就有盼头了。
据记载,从汉代起中国人就有吃香椿的风俗。那时候香椿是作为一种高级食材出现在皇宫贵族的春天的餐桌上,而如今,只要喜欢,随便在墙头下、沟边上、堤坝头都能种植香椿树,香椿已经成为老百姓餐桌上的大众菜品。
很多日照人会觉得春天特别短,香椿芽的食用周期更短。所谓“雨前椿芽嫩如丝,雨后椿芽生木质”。“雨”是谷雨,谷雨后,椿芽就成椿叶了,口感和味道都大打折扣,基本就不能吃了。
大诗人元好问喜食香椿,“溪童相对采椿芽,指似阳坡说种瓜”形象地描绘了儿童们在山中溪水边采香椿芽的情景。虽然香椿的味道于很多孩童来说并不是上品,但感受到大人对香椿的重视之后,很多孩子会很兴奋地来抢着做香椿的采摘工作。
香椿不是主菜,一年只吃几天,不属于“大路货”,因此,农人们一般都在沟边、墙角等不重要的地方栽种。而且香椿长得很快,不出两三年,一个大人站在地上就够不着了。采摘香椿可不是件容易的活,犹记得孩童时代,我常常主动请缨爬树采摘椿芽。香椿树枝桠较多,爬树对于一般的孩子算是个娱乐活动。也有的家长担心安全,便在长长的竹竿头绑一把锋利弯刀,站在树下钩椿芽。
采摘香椿要在太阳微微升起之后,一是减少露水,二是此时是一天中最嫩的时候。比如房前屋后的香椿树,有些农妇便大着胆子上墙头来采摘。这样的事,我在三十多年前也没少干,遥想那时,我还是懵懂无知的少年。
食用香椿的季节太短了——早上没有采摘的嫩芽,到了晚上就老了。一年总共也就有一周的时间,再想吃,等明年吧。
椿芽冒,黄鲫到
“椿”风又吹的季节,正是黄鲫子鱼捕捞的好时节。
千百年来,日照的人们向海而生,与海结缘,习惯了潮起潮落,也接受来自大海的一切馈赠。每年的农历三四月间,渔网一张,银光闪闪的黄鲫子就轻易到手了,海岸边、海鲜市场里、商超里,这个季节最热的海鲜,非黄鲫子莫属。
在沿海几百种海鲜中,黄鲫子鱼是一种最不起眼的小海鲜。有人叫它“黄剪子”,有人称它“黄尖子”。这种鱼平时生活在十几米深的海域,据说每年春初它们会洄游到三四米深的浅海区,这是捕捞的最佳时节。它大不过一扎长,身体瘦长,满身批银甲,鱼鳍金黄。肉质细嫩,味道鲜美,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脂肪、糖类、无机盐等营养物质,营养价值很高。
能够轻易吃到的都不叫美食,说的可能就是黄鲫子鱼。它唯一的缺点就是刺太多,刺太硬。没有一门好的技艺,是吃不到黄鲫子鱼真正的美味的。
黄鲫子清洗后,去内脏,裹面粉。铁锅下油,七分热后,下黄鲫子鱼,两面炸至金黄时,证明出锅时间即到。笊篱下锅,一次性将黄鲫子捞出。也可以直接下锅煎,慢火双面煎至金黄即可。
一盘刚出锅的炸鱼,打眼看去,金黄的黄鲫子上还滋滋泛着油花,鲜香气息沁人肺腑。彼时在农村老家,谁家要是炸一锅黄鲫子鱼,是瞒不住左邻右舍的馋虫的。
黄鲫子鱼本身富含鱼油,煎或炸时鱼油与花生油相互交融,使得海鲜的鲜香更加强烈浓郁。经过大火热油的强烈煎炸,鱼刺顿时变得酥脆,肉质干脆,有嚼劲。
虽然经过了油炸,但是吃的时候不得法,还是难免会伤到喉咙。因此,家乡人巧妙地融了煎饼的元素——煎饼卷黄鲫子鱼。
一手捏住鱼头,从鱼肚将鱼分开两片,剔掉中间大刺,去掉鱼头,加一根芽葱,充分享受脆爽鲜香。吃这个鱼讲究吃相,不能说话,因为一不小心会被卡到。当然,孩子们基本是无福消受这顿美餐。
地鲜+海鲜,山与海的奇妙碰撞
黄鲫子鱼的“鲜”,完全不同于其他海鲜的鲜。据土生土长的沿海渔民说,讲鲜,还是黄鲫子。这种鲜,别具一格,回味悠长。
海边生活的人对海鲜的烹饪大多没有讲究,但是对搭配却有一套,注重营养全面,兼顾色香味。香椿拌黄鲫子鱼就是这一种。
香椿洗净后下开水汆1分钟,紫红油亮的椿叶立马转为青绿色,上板切成碎末,加拆好的黄鲫子鱼同拌,一道清香馥郁的美食便应运而生。
经高温收汁后的鱼肉劲道干脆,香椿则清脆鲜香,两种来自初春的食材,在老陈醋的交融下,相互碰撞出了超乎自我的鲜。
最乡野的吃法是用煎饼卷着吃,一不怕刺多,二更有嚼劲了。那股子香鲜脆爽,直抵味蕾的享受,既有大海的包容,又有山野的悠长,一口便知山海。
同大多数海鲜一样,野生海鲜最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字。黄鲫子鱼虽然价格低廉到跟应季的平常青菜一般,但海边的食客们还是对它的新鲜程度非常挑剔。这也忙坏了鱼贩们,进货、销货、吆喝叫卖,从出海到端上餐桌,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
不时不食。日照的人们这对待食材的态度和惜时如金的重视,也如同我们对待春光,对待人生一般。
“三春花事好,为学须及早。”在春天的日照,不负美食,不负光阴。(日照报业全媒体记者 孙立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