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妈妈走后,我们的家也散了。
彼时,我正在本市读大三。
家里兄弟姐妹五个,我是老小,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
安葬了妈妈之后,大家就为爸妈留下的房子争执不休。
“尽管小五上学花的钱最多,但谁让咱们是哥哥姐姐呢,所以房子也有他的份,就平分吧。”
“凭什么呀?
前些年,爸病重时,全是大哥和我照顾的,妈病重时也一样。
啊,合着照顾的时候你们遛边打蹭,现在分财产了,开始讲究不偏不向了,我不同意!”
二姐一向心直口快。
“爸妈病重是你们照顾的,但最后还不是我们掏的住院费。”
二嫂是向来得理不饶人,遇到吵架就红眼睛的主儿。
“房子卖了,小五毕业住哪?”
大哥懦弱的声音淹没在一片争吵中,但我还是听见了。
那是妈妈离开后,我在这堆亲人里面,看到的唯一一点点暖。
在他们的吵闹声中,我弄明白了,哥哥姐姐就是要在我毕业之前,把房子卖掉。
不然,等我毕业住回家里,卖房子就难了。
-02-
这个家,兄弟姐妹众多,一直在跟贫困抗争,父母一辈子都在为钱犯难,而兄弟姐妹没有对外竞争的能力,只会在家庭内部显能耐。
我是家里唯一一个上了高中,而后又考进大学的人。
那时候,哥哥姐姐都已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妈妈坚持让我读书,为此,他们只要一吵架,就会声讨妈妈偏心。
妈妈只能用一句话平息众怒:
“以后我老了就跟小五,你们谁我也不指望,不拖累。”
可是,她没有等到我为她养老的那一天。
“妈妈尸骨未寒,你们就着急忙慌地要卖房子,你们要不要这么过分。”
我涕泪交流地大吼一声,卖房子的事情算是暂时搁置了。
-03-
可是半年后,哥姐以给爸妈扫墓为名,要我回家。
回家后我才知道,房子已经找到了买主,但没有我的签字,他们卖不出去。
二哥率先向我哭穷,然后是大姐和二姐,每一个,都把自己家描绘成明天就揭不开锅的样子。
见我不说话,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大哥。
老实巴交的大哥脸憋得通红,啥也说不出来,大嫂却一直在捅他:
“你倒是说句话,劝劝小五啊。”
事已至此,我只求速卖速决,不想再看到眼前这几个一母同胞的人。
三天后,房子卖了,75万,一家15万。
分钱那会儿,二嫂还在骂二哥:
“叫你早点动手,妈那个新电视机到底让你二妹抢走了,你个窝囊废!”
“那电视机本来就是我买的好吧。”二姐大声回应。
我不想再听他们争吵,在一片混乱中悄悄离开了那个生活了21年的家。
在公交站等车时,大哥追了上来,他伸手拦了辆的士,给了司机100块钱。
“小五,拖着这么多东西,打个车回学校吧,大哥有空就去看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我的行李放进后座。
下车后,我给了司机零钱,把大哥给他的那100元要了回来。
那半旧不新的100元,是我在这世界上,残破而微弱的亲情。
-04-
妈妈走后的第一个春节,我去给爸妈扫了墓。
说来悲凉,他们有五个子女,除了大哥,其他人都没来。
其实也直到此时,我才肯承认,我没有家了。
妈妈在时,每年这个时候,一家15口人还是会聚在一起。
尽管打个麻将,他们也会为几块钱的输赢吵上几句,但至少家还在,热闹也在。
回到学校后,宿管阿姨叫住我,递给我一个饭盒,说是大哥送来的。
那个除夕夜,我就着眼泪把那盒猪肉酸菜饺子吃完了,心里也解散了自己的原生家庭。
我对自己说,将来若有余力,会报答大哥对我的滴水关心。
他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拿我当家人的人。
-05-
大四时,我在中铁某局实习,因为表现还不错,两个月后,就有了3000元的底薪。
人生中第一次拿到工资,我率先想到的是父母,给他们买了鲜花,给爸爸买了瓶好酒。
从墓地回来的路上,我又买了一些水果去了大哥家。
大哥生性沉闷懦弱,看到我,只淡淡地说了句:“来啦。”
然后让大嫂去买菜,留我在他家吃饭。
闲谈间,难免说到散在这个城市里哥哥姐姐们的现状。
一个比一个糟心。
大姐一度被骗进传销组织,2万块打了水漂,被解救回来后,整个人都有点魔怔了。
二嫂下岗了,整天为了钱和二哥吵架。
二姐更惨,她有一次下夜班,包被抢了,里面刚好有500块钱,她舍命不舍财地追了好远,最后大腿被扎了三刀。
我气急败坏地说:“是命要紧还是钱要紧啊?”
大哥却对我说:“五啊,都穷怕了,看不了那么长远!”
-06-
每一家都是一边屋漏,一边阴雨连绵。
大哥一边说,一边叹息,为自己的有心无力。
见我吃得很少,他有几分过意不去地说:
“你多吃点,平时要是想吃啥了,就吱一声,你来吃或者我给送去都行。”
我只能赶紧夹了菜,大口吃饭,生怕一说话,眼泪就掉下来。
“回家吃饭”对很多人来说,不过是最普通的小事,但对我,却是奢侈。(未完待续)(作者 | 刘小念 来源 | 刘小念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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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慧